5月10日早晨6点多钟，臧俊走出位于苏州高新开发区的一家公司，上出租车说了声“去火车站”，他便打起盹来。此前一天一夜，他几乎没有怎么合过眼—9日凌晨4点，他和无锡迅杰物流公司的两位司机开着一辆该公司购买的沃尔沃FM400重型卡车（以下简称重卡）从沈阳出发，这辆车装载着一批散货，经过26个小时后到达苏州，行程约1700公里。

　　一路上，臧俊都坐在司机身边仔细观察、记录他们的驾驶习惯，并不时指出需要纠正的某些驾驶动作。有时，他也会亲自开一段路程来做示范，手把手地把驾驶技巧教给他们。

　　臧的头衔是沃尔沃集团的“驾驶员培训师”，他每个月有大半时间都像这次沈阳苏州之行一样在高速公路上奔忙。他的任务就是教会司机驾驶沃尔沃重卡的各种小窍门，这些经验能让司机们开车更安全、更省油：例如，司机驾驶时看后视镜、路边的广告牌等不能超过2秒钟，否则车速较快时司机凝视一个地方超过2秒，车就会跑偏；爬坡快到坡顶时，松开油门利用惯性爬上去可以省油等等。沃尔沃集团中国副总裁蒋岚说，一辆卡车的燃油成本占到其运营成本的30%至40%。不同的驾驶习惯大概会影响5%至20%左右的油耗，因此养成良好的驾驶习惯能给成本控制带来直接好处。

　　中国的物流市场看上去会是沃尔沃、曼恩、斯堪尼亚等跨国重型卡车制造商全球最好的市场之一。伴随着物流行业的迅猛增长，2010年，中国市场的重卡销量达到101.74万辆，占到全球重卡总销量的1/2。不过，这些外资重卡品牌生产的售价动辄上百万元的产品还未完全在中国打开销路，去年的总销量仅为8000辆左右。之前臧俊所培训司机驾驶的FM400重卡售价在85万元左右，这个价格可以买两辆国产重卡—国内运输企业一般都会选择后者。为了改变这一点，沃尔沃这样的跨国公司在派出销售人员四处推销的同时，还采取了一种并不常见的服务来吸引客户：免费替它们培训驾驶员。它的竞争对手也开设了类似的高效驾驶免费课程。从2006年开始，沃尔沃集团包括臧俊在内的3位培训师奔赴全国各地，迄今共培训了2000多名驾驶员。

　　沃尔沃降低油耗的培训在国际石油价格飞涨，国内成品油价格逐年上升的情况下大受欢迎。臧俊的驾驶培训内容包括：车辆性能介绍、各种开关和装置的功能介绍等等。他还会通过放映录像、PPT、现场讲解，长途跟车实际操作等方式教学。这其中，让司机了解仪表板的构成是重点讲述的内容之一，因为沃尔沃的培训师在拜访客户时发现，运输企业购买了沃尔沃的产品，但多数驾驶员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车型，认为“过于高科技”，轻易不敢去动仪表板上的开关，很多新功能根本得不到利用。

　　温州鹿祥物流有限公司驾驶员乔雷对此感同身受。从2005年开始，他一直开着一辆老款的沃尔沃重卡。2009年，公司购买了一辆新款沃尔沃重卡让他驾驶，新车的内部仪表板增加了很多功能，他对比看操作手册的自学效果一般。但经过沃尔沃的实地培训后，乔雷很快就熟悉了仪表板上的各种开关—这款车带空挡滑行功能，他学会了利用此功能来降低油耗。

　　臧俊最得意的案例是帮广东韶关的一个客户“找回了”20升油。这家运输企业的业务之一是从韶关钢铁厂拉散装煤灰到深圳大亚湾。2010年的一天，运输公司负责人打电话来反映说，一辆新买的沃尔沃重卡油耗很高，百公里油耗达到了67升。通常情况下，一辆拖挂总重量为40吨的沃尔沃重卡，以85公里/小时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百公里油耗大约在30升左右。

　　从上海总部赶到韶关后，臧俊采取全程跟踪的方式来获取第一手的数据。他和驾驶员一起开车前往工厂装货，一路观察其驾驶动作，留意对方换挡时的发动机转速。卡车在工厂装载了64吨散装煤灰后，在运输公司负责人的见证下，臧俊将油箱注满后亲自开车给司机做示范。行驶了80多公里后，臧将方向盘交还给同车的司机，让他按照刚才示范的方式驾驶，一路随时纠正他换挡、加速时的错误做法。当这辆车散装煤灰运抵深圳大亚湾卸完货，再回到出发时的那家加油站时，行车电脑显示：行驶500公里，拖挂总重量89吨，百公里油耗仅仅为47升。

　　这一案例表明，驾驶人员掌握了正确驾驶方法后的确可以大大降低油耗—这要求驾驶员必须非常了解一辆卡车的性能、操作特点。上海普莱克斯公司驾驶员刘海林说，对于绝大多数驾驶人员来说，他们得到正式培训的机会仅仅是在驾校短期学习阶段，一旦通过考试取得驾驶资格，也就意味今后的驾驶技能学习基本是靠自己摸索。随着卡车制造技术的升级，附加的新功能也越来越多，驾驶员仅凭老经验来开车已经行不通了。培训之后他的百公里油耗降低了3升左右。与他一期培训的一些同期学员开车时习惯用踩刹车制动来控制车速，经过培训后，大家刹车用得很少，学会了用油门来控制车速，减少了刹车制动的磨损，也更省油。

　　表面看起来，沃尔沃集团做了“亏本生意”—培训师的差旅费用由沃尔沃承担，同时还提供上门服务。实际上，沃尔沃借助此项免费服务也为产品销售做好了铺垫。臧俊曾帮助河北唐山一家煤炭运输企业降低了车队的油耗，经测算，燃油成本一年可降低十几万元，该公司后来又购进了20台沃尔沃重卡。

　　免费培训服务令沃尔沃卡车和运输企业从中受益，有时候却不讨司机喜欢—臧俊有时不得不面对来自司机们的压力。由于物流行业一般都采用“包油”的方式来管理驾驶员，即运输企业分别给他们核定一个百公里油耗数据，如果油耗高于此数据，多出的油费由驾驶员支付，低于此数据节省出的油费则奖励给驾驶员。当沃尔沃驾驶员培训师来到一家运输企业进行驾驶培训后，他们降低后的油耗数据和意见往往会成该企业核定油耗标准的依据，这令一些驾驶员感到不满。臧俊说，曾经有驾驶员为此甚至扬言要揍他，因为他们之前开车时会把油耗特意做得高一些，油耗降下来后影响了他们的经济利益—臧俊的职位被夹在了企业和司机个人需求的矛盾中间。

　　不过，即便曾被恶言相向，臧俊本人仍对驾驶培训这一工作乐此不疲。在过去一年中，他出差50多趟，共培训了540多名沃尔沃重型卡车驾驶员。“在我看来，单纯考虑让重卡快速行驶且能尽量少耗油，是件很有职业成就感的事情。”